第(1/3)页 江森的话把一群围在他们边上偷听的县里领导们全都听得非常感动,然后感动完了,大家也就各自端着餐盘离开,该回楼里休息的回楼里休息,该忙活今年最后一点活儿的,就去忙活手上的事情。还有潘达海和王清风,也都随便地在食堂里吃了点午饭,等到中午一点来钟,莫怀仁就派了一辆县宣传部的车,直接把江森他们三个人往青山村送。 差不多两个小时后,等这辆挂着县行政中心牌子的小轿车,混在为数不少的返乡车辆中驶入青山村的青山路,最终在青民乡人民医院停下后,时间已然是下午三点出头。 江森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拿出自己的行李箱和书包,然后耳边就响起王清风很是惊喜的喊声:“哇!青民乡不穷嘛!” 这傻逼跟个傻子一样,仰头看着十几层楼高的乡医院,又四周张望青山村平整又干净的马路。不远处,青桂小区的住宅区鳞次栉比,更远的地方,车流繁华,路上行人也多,路上差不多每三个人就有一个穿貂皮大衣的,全都是返乡的华侨和外面做生意的人。 “青山村是乡政府所在地,这是乡里,不是乡下。全乡两百平方公里,精华全都在这里了,你猜青山村面积一共多大?”江森走到王清风跟前,比划了一下,“只有三平方公里不到,很小很小,巴掌点大,占全乡总面积,差不多也就百分之一。” “哦……”王清风被江森教育得很到位,直接连话都接不上了。 江森又转过头来,对开车送他们下来的县里的同志道了声谢,开车的司机很老实地点点头,居然也不休息一下,立马就转头往回开。幸好是县里到乡里的路修过来,来回一趟也就4个小时不到,不然换做之前,来回起码六个半钟头,路上拐来拐去,能活活把人恶心死。 但饶是如此,对王清风来说,她还是觉得,“路好远……” “青民乡是全市最偏僻的一个乡了。”潘达海道,“今晚看来得在这里留了一晚上了。” “除夕夜的,能回还是尽量回吧,采访也用不了几分钟,七点钟还有最后一班回县里的车。”江森抬手看看时间,“现在才三点多……” 潘达海转头看看江森,突然理由很奇葩地来了句:“我昨晚上住的那个宾馆,前台服务员傻得要死,万一回了县里,那边又没车了,在县里过夜,还不如留在这里过夜,好好休息一下。” “哦……”江森好像想起点什么,“你说是县里车站斜对面那家旅馆的服务员吧?那个人是有点奇怪,我去年在县里过夜,那个人非说我本人比身份证帅多了!我就……我就原谅他了!” 王清风被江森臭不要脸的“幽默”逗得扑哧一笑。 搞得潘达海就很郁闷。 没一会儿,三个人上了医院的18楼,楼里还是照旧冷冷清清,哪怕过年有很多人回家,但大家显然没事儿都不会上这儿来晃悠,而且家里也不存在什么白血病病人。 江森熟门熟路进了老孔的病房,大过年的日子,病房里的气氛凄凄惨惨戚戚。哪怕老孔的命根子已经送来了,但从今天开始打化疗药的他,还是有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,并且由于一整层楼只有他一个病人,他还深深地觉得,耽误了这层楼护士的假期。 “老孔!”江森拖着行李箱,走进房间,大喊一声,“你这个新发型,可以的呀!明天我也去剃一个!田老师好!” 空空的病房里,只有老孔和田老师两个人,孔军和孔婷兄妹俩都不在。 冷不丁见到江森出现,孔双喆和田老师顿时双双面露惊喜。 “江森!” “新年好,新年好!”江森大声喊着。 潘达海和王清风,也跟在后头,向孔双喆和田老师点头示意,潘达海说道,“孔主任,祝你新年身体健康,我们是《东瓯日报》的记者,田老师,我昨天给你打过电话的。” “啊?哦哦哦……”田老师明显有点小抵触的心情闪过。 借钱治病这种事,她是不想太过声张的,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,只怕影响家里两个孩子的情绪。可现在,这事儿她本来瞒都来不及,眼下不仅没瞒住不说,还惹来的记者。看潘达海这个架势,人家明显是奔着给江森做宣传来的,她又总不能把人往外赶。 内心心思颇多地纠结着,田老师拿凳子的动作都慢了半拍。 潘达海却道:“不用,不用,细节的事情啊,江森同学都跟我们说了。我们只是过来面对面确认两个问题。孔主任现在的住院费,确实是江森垫付的,对吧?医院有跟你们说,整个手术的费用,包括那个骨髓的购买价格在内,一共是多少吗?” 老孔有些奇怪,问道:“你们问这个干嘛?” “这个……孔主任,你也是自己人,我就实话这么跟你说吧……”潘达海又把昨天瓯附医发生的事情,再拿出来简单地跟老孔解释了一下,“……所以我们现在是采访事小,为市里的卫生系统分忧事大。这个事情到底怎么处理,接下来还是要看市里的反应,我们不好下什么判断,我们的任务,是尽快地把这个舆论,赶紧给它摁下去。 现在全市媒体上,大家口风还是紧的,没什么问题。可这几年这个网络信息的传播速度,那是真的越来越不得了,市里还是得抓紧给个说话出来,再不济,也得先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了再说。所以你说这个事情它巧不巧?刚好就碰上又跟江森同学有关系,这不只好麻烦你们,先出来帮市里挡一挡那些风言风语,给其他部门的同志在争取点调查和处理的时间……” 听潘达海这么一说,老孔就放心了,这个采访,总归还是有意义的。 而田老师停了,心里头也顿时好受不少。 “医药费我家借了江森四十万,这个没错。”老孔很直白道,“不过骨髓那个事情,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,不过江森应该知道吧?” 江森却摇摇头道:“暂时不能说,乱说容易出乱子。” “这有什么不能说的?”老孔满脸不高兴,“少给我来你这些弯弯绕绕的!你花了多少钱,等我病好了,砸锅卖铁、卖儿卖女我给你还上!” “瞎说什么!”田老师埋怨地看了老孔的光头一眼。 刚打了化疗药的老孔依然中气十足,大声回答:“什么瞎说!当然要还!” “什么卖儿卖女……” “一个成语说顺口了,你唧唧歪歪个屁,我还能真把那俩给卖了啊?谁买啊?” 田老师听得不住翻白眼。 潘达这时也忍不住奇怪,问江森道:“江森同学,你这到底有什么好隐瞒的?” 江森正色道:“废话啊!这能乱说吗?万一咱们这边把舆论按下去了,市里头又没动作,我再瞎嚷嚷把事情重新闹大,这个舆论不是这头下去、那头起来,还有完没完了?再说了,我这么一说,万一有人要找麻烦,是不是第一个找我?总不敢去你们报社闹事对不对? 那我日子还过不过了?本来就是花钱买平安,现在钱花了,平安必须捏在手里!除非市里先有动作,不然这个事情,我就憋死在肚子里,反正我谁都不想得罪。过几天这个事情过去了,就当是一个屁,放了就算。算了算了,你们自己聊吧,我待会儿晚点再来……” 江森举止古怪,来了就走,好像就是专门为了解释这个事情的,看得房间里的几个人全都莫名其妙。等江森一走,屋里头几个人面面相觑一阵,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 潘达海感觉自己的思路,被江森那跳脱的思维,撕扯得有点凌乱,完全看不明白江森的意思了,愣了片刻,才找到了点头绪,又对王清风道:“清风,去问一下外面科室里的医生,科室账目上肯定有的。别说自己是记者啊……” “知道!”王清风眼睛一亮,急急忙忙走出去,跑向了护士站。 潘达海又转回头来,问田老师和老孔道:“具体数目不能说,之前这个事情发生的时候,你们就什么真的都不知道吗?” 田老师看看老孔,欲言又止。 老孔跟田老师多年夫妻,见她这副样子,立马就察觉出不对劲来。 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?” “之前不是怕你不让嘛……”田老师吞吞吐吐,交代起来,“本来你这个骨髓,是一开始就联系好的,上个星期,瓯附医那边突然说病人不愿意捐献了,又没过几天,又跟我们说,捐献骨髓的病人反悔了,把骨髓卖给私立医院了,那家私立医院的人,让瓯附医那边的人跟我说,让你去他们私立医院做手术,要八十万……” “八十万!?”老孔失声惊叫。 外面护士站里正在等护士联系科室主任的王清风,都听到了这个数字。 潘达海也同样眼神明显一变。 妈蛋!昨天拘留所里的那个家伙,说的话难道是真的? 难道真的是瓯附医和蒲福医院搞在一起…… “然后呢?”潘达海急忙追问。 田老师纠结地看看潘达海,又看看老孔。 老孔替田老师回答,生气地问道:“然后你就又去找人孩子要钱了?” “不然我有什么办法啊!”田老师委屈死了,“现在骨髓也送来了,孩子花了多少钱,欠多少债,等你好了再说嘛!不然你还打算死了怎么的?大家不都是为了你好……” “八十万……”老孔听得摇头,“这一百二十万,怎么还……” 田老师不说话。 一旁的潘达海,脑子里却开始飞快地算起了几笔账。 仅仅据他所知,江森从去年十月份开始,就在不断地往外掏钱了。先是给十八中、青民乡中和十里沟村小合计捐了100万,然后上个月,又经区宣传部给市扶贫交了100万,转过头来,这边又为了给老孔治病,目前听田老师的说话,起码是120万! 短短一个季度,纯粹的公益救助扶贫捐款,就高达320万! 这特么都快赶上瓯湾工业区里那些工厂的平均年利润了吧? 估计他那两本小说,总共也就只挣了这么点钱吧? 挣多少捐多少? 江森同学,请问你是天使吗? 潘达海这边正内心震惊着,病房外面,这边的科室主任又匆匆走了进来,王清风跟在后头。两个人一进门,科室主任就满脸惊讶和小心地对老孔和田老师道:“孔主任,你们不知道吗?你们的这个移植骨髓,这个东西的来源是……那个的啊!不能乱说的啊!” “哪个啊?”老孔就莫名其妙了。 “啧!”科室主任跺脚道,“你们自己都不清楚吗?就是来源不合规矩的啊!从私立医院私运出来的东西,要不是第一手是瓯附医过的手,东西质量没问题,我们医院收都不敢收!也就是为了救你的命,我们才特事特办了。你自己的事情,怎么自己一点都不清楚呢?” 老孔着急了:“我……我也是今天才知道!” 潘达海听到,更是惊讶:“所以这个东西,不是你们机构和机构之间对接的?” “对什么接呀!”科室主任一脸焦躁,“我们哪有这个钱再去私立医院手里买这个东西,现在就假装是有人捐献的,是从瓯附医拿过来的,捐献人资料都是直接从瓯附医发过来的。” “肖俞宇的资料?” “对啊。” “那就是瓯附医也在装聋作哑,当什么都没发生过?” “可不是嘛……诶,你们是干嘛的?” “我们是《东瓯日报》的记者。” “……” …… 片刻后,潘达海和王清风被医院保安赶了出来,连肖俞宇的那份捐献资料都没来得及确认。不过没关系,反正他们手里也有备份,什么时候真派上用场就说是乡医院提供的,没区别。 王清风一时半会儿的还是有点懵逼,她跟着潘达海,走在人生地不熟的青山村马路上,潘达海久久没有说话,过了半天,才叹出一句:“这个事情,水很深呐。” 第(1/3)页